天還沒有完全黑透,，露天戲臺上就亮起了柔和的燈光,，一陣激越的鑼鼓鈸聲響起之后，臉上畫著臉譜,，身著戲服的生,、旦、末,、凈,、雜、襟等角色陸續(xù)進場,。在箬坑,，與一場“目連戲”的相遇，讓我驚嘆一個古老的劇種如同一株箬葉,，在偏僻的山塢里生生不息,，頑強生長。

箬坑古稱環(huán)溪,，是徽州祁門歷史悠久的古鎮(zhèn)之一,，這里綿延著牯牛降翠綠的山巒，山清水秀,，溪水流淌,，民居粉墻黛瓦，有著徽州古村落寧靜,、古樸與典雅的氣質,。距此不遠的祁門古戲臺群、大洪嶺古道,、祁紅原產(chǎn)地等著名景點景物,，既隱藏著古徽州豐厚的文化底蘊,，又彰顯著一方水土的地域特征。而活躍在這里的傳統(tǒng)劇種目連戲,，就是徽州文化一個代表性的符號,，任歲月更替，時光流連,，以一種特有的形式延續(xù)著民風鄉(xiāng)俗,，書寫著不朽的傳奇。

如同徽州儺戲一樣,，目連戲是活躍于民俗活動中的一個古老的民間劇種,。據(jù)說，它是中國戲劇史上第一個有證可考的劇目,，被列為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(chǎn)保護名錄,。它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唐代，最初講述的是一個“目連救母”的佛家經(jīng)典故事：一位名叫目連的人,，其母不敬神靈,，死后被打入地獄。但目連孝母情真,，下到地獄尋母,，歷盡艱險，終于感動神靈,，救母脫離了地獄,。這個故事因彰顯“孝道”，以傳說,、雜劇等形式在民間廣為流傳,。明代，祁門清溪人鄭之珍,，為借戲曲勸人為善,，匡正社會之風氣，在傳說,、雜劇,、變文的基礎上，撰寫《新編目連救母勸善戲文》,，分上,、中、下三卷,，共一百零二出,，此劇從此被稱作“目連戲”。鄭之珍出生祁門清溪村，為明萬歷補邑庠生,，他曾在《新編目連戲救母勸善戲文》的序文中自述：“幼學夫子而志春秋,，惜文不趨時,，而學不獲遂,，于是萎念于翰場，而游心于方外,?！庇纱丝闯鏊幾窟B戲的初心。鄭之珍死后葬于祁門清溪村,，在渚口鄉(xiāng)清溪村西北的烏株山圣堂塢,，如今依然有人到他的墓冢前祭拜。

戲曲源于生活,，寄托著人們最淳樸的情感,。鄭本《新編目連救母勸善戲文》有著勸善懲惡的最樸素的情懷，也表達著驅邪祈福最原始的愿望,，同時融入了徽州地區(qū)的民俗風情,，因此有著濃郁的地方文化色彩，一經(jīng)搬上戲臺,，立刻受到人們的喜愛,。在徽州，許多村落成立了戲班,，形成了專業(yè)性的演出隊伍,，每逢重大節(jié)日，戲班走村串戶,，成為人們喜聞樂見的一種娛樂方式,。

舞臺上演出的是《目連救母》其中的一個折子戲《上壽》，盡管唱詞似懂非懂,，演員的一招一式卻有板有眼,，說唱、打斗拿捏得細致入微,。目連戲在漫長的演出之路上,，融入了人們的愛恨情仇，也吸取了武術,、魔術等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精粹,，演出時穿插著筋斗、蹬壇,、跳索,、跳圈、竄火、蹬桌,、滾打等武戲表演的特殊招式,，將“唱、做,、念,、打”融為一體，為古老的劇目增添了趣味性,，也為后來徽班的武戲表演奠定了基礎,。《新編目連救母勸善戲文》在民間舞臺上久演不衰,，并隨徽商的腳步傳播到大半個中國,，而流傳于池州的目連戲又形成了紅極一時的“青陽腔”，它與“徽州腔”一并稱為“徽池雅調”,，從而取代弋陽腔在劇壇上的位置,，為后來徽劇的發(fā)展奠定了基礎。同時,，它對川劇,、漢劇、豫劇,、昆曲等諸大劇種都產(chǎn)生過一定的影響,。

演出結束，脫去戲裝,，剛剛在舞臺上演得有板有眼的角色,，站在眼前是一個個淳樸的村民。劇團領班是一位身材結實的中年人,，名叫葉正初,，是一位傳統(tǒng)文化的熱心傳播者?；罩萜铋T目連戲素有“出在環(huán)砂,，編在清溪，打在栗木,，唱在馬山”之說,。環(huán)砂、清溪,、栗木,、馬山是祁門幾個古村落，也是編演目連戲的幾個出了名的山村,。葉正初是馬山村人,，他所在的馬山目連劇團曾經(jīng)受邀參加2015年上海戲劇學院校慶七十周年演出,，2015年受邀赴香港澳門演出。如今,，他既是演出戲班的負責人,，也在戲班中擔任重要角色，對目連戲執(zhí)著,、癡迷,。說起目連戲，這位土生土長的徽州漢子,，滔滔不絕,，眼中充滿了神采,。

盛夏入夜的山村,，暑氣漸漸散去，浩渺的天空繁星點點,，微風從山坳吹來,，夾帶著淡淡草木的清香，村上人說,，那是箬葉的香氣,。望著演員們離去的背影，我忽然聯(lián)想,，活躍于山村的古老戲曲,，就是傳統(tǒng)戲曲中的一株“箬葉”，生長在山村,，沒有驚世的容顏,，甚至難登大雅之堂，卻暗香自來,，讓人久久回味,。

姚中華